新華財經東京11月30日電 （記者歐陽迪娜）由于日本央行堅持超寬松貨幣政策，今年以來，日元對美元匯率大體呈現陡峭的下探曲線。與年初以來的最高點（1月16日，127.22日元兌1美元）相比，日元最大貶值幅度接近20%（11月13日，151.89日元兌1美元）。而2022年日元兌美元的貶值幅度更是一度超過30%。

日元貶值讓日本越來越“便宜”“好買”，吸引海外熱錢涌入，助推日本經濟呈現繁榮景象；另一方面普通居民卻得不到多少好處，工資追不上物價，生活壓力加大。更糟的是日元還在低位，但“虛熱”開始退去，下半年經濟呈現“轉冷”跡象。于此同時，長期依賴貨幣放水續命，讓經濟成長力不足的痼疾再次凸顯。

日本越來越“便宜” 海外資金爆買引發經濟“虛熱”

經濟數據向好、物價上漲、股市繁榮，今年尤其是上半年日本復蘇態勢引發“走出失去的30年”的討論，都與日元貶值有密切聯系。

一是推升股市，營造出經濟繁榮感。今年開始美聯儲加息勢頭有所弱化，加上疫后復蘇利好，弱勢日元對股市的價值開始顯現。大量海外資金涌入“便宜”（日元價低、股票市凈率低）的日本股市，推動東京兩大股指飆漲至泡沫經濟破裂后三十年的歷史性高位。東京證券交易所數據顯示，在3月31日-6月16日的12周里，海外投資者連續呈現超買，超過此前安倍經濟學推出超寬松貨幣政策、拉動股市上漲時外資連續10周凈買入的紀錄。

二是有利于出口企業盈利狀況改善，而進口企業則須承受成本上升壓力。根據《日本經濟新聞》對涉及汽車、精密機器、電子、重工和機械領域的20家日本主要企業的測算，如果10月以后的匯率保持在1美元兌150日元左右、1歐元兌160日元左右水平，上述企業2023年度的合并營業利潤預期將上調約兩成，產生約2萬億日元的利潤增長。受益最明顯的是汽車企業，7家大型車企的受益金額達到約1.6萬億日元，占整體的近八成。日元兌美元每貶值1日元，豐田的營業利潤將被推高450億日元，兌歐元每貶值1日元，就被推高60億日元。而從進口企業來看，日元貶值導致采購成本增加。家居企業似鳥控股（NITORI）九成商品在海外制造并進口到日本銷售，日元兌美元每貶值1日元，全年將導致經常利潤減少20億日元。企業將通過提價等手段應對，但進一步提價可能導致消費意愿下降。

三是海外投資推升房地產價格，或抑制普通居民需求。據房地產經濟研究所數據，2023年4-9月東京23區的新建公寓戶均價格比去年同期高36.1%，達到1.57億日元，自1990年有數據可查以來首次超過1億日元；首都圈的價格同比也上漲了23.7%，達7836萬日元。其中海外投資是其中不可忽視的力量，甚至是決定未來走勢的重要變量。房地產服務巨頭仲量聯行（JLL）稱，海外投資者對日本房地產的投資今年以來急速增加。以往每年占比25%左右的海外投資者比例在今年上半年超過30%，其中一個重要背景是日元長期低迷。雖然投資者和高收入者需求堅挺，但價格上升很可能導致一般消費者需求下降。

四是吸引海外游客“買買買”，但利好已近尾聲。日元貶值利好入境旅游及其相關行業。在疫情防控措施放松和日元貶值的吸引下，訪日游客人數快速恢復。據日本政府觀光局數據，10月訪日外國游客數為251.6500萬人，首次超過2019年同期。野村綜合研究所經濟學家木內登英預計，2023年日本實際GDP將增長1.7%，其中入境需求的恢復的貢獻約為1.1個百分點，但由于入境需求的復蘇已進入尾聲，對 2024 年增長率的貢獻將小得多。

日元還在貶值但“虛熱”已開始退去

“虛熱”來得快去得也快，下半年已呈現“轉冷”跡象。三季度日本實際GDP環比下降0.5%，按年率計算降幅為2.1%，今年以來首次出現負增長，且內需、外需貢獻均為負值。其中最令人擔憂的是內需中個人消費和企業設備投資“雙失速”，均為連續兩個季度負增長。

對普通居民來說上述繁榮景象只是“看上去很美”，他們享受不到日元貶值的紅利，卻要承受輸入性通脹帶來的物價上漲，最大感受應該是生活負擔加重。

截至10月，反映居民消費價格的核心CPI已連續26個月同比上升，食品價格漲幅居高不下。但與此同時，三季度實際雇傭者報酬同比下降2.0%，連續8個季度同比下降。工資又追不上物價，超市里消費者拿起商品又放下的情況變得十分常見。

反映包含居民、企業等在內的總體通貨膨脹水平的GDP平減指數連續4個季度同比增長，三季度的增幅為5.1%，處于歷史性高位。

投資也沒有如期增長。日本央行 9 月份發布的《全國企業調查與短期經濟展望》預計， 2023財年所有規模產業的資本投資計劃將同比增長 13.3%。然而一季度有所表現的企業設備投資增長局面（環比增1.7%）并未重現，二、三季度企業設備投資環比分別下降1.0%和0.6%，半導體制造設備和其他設備投資下降，建筑和軟件投資也停滯不前。

放水“停不下來”，日本貨幣正常化之路難行

顯然日元貶值只是“止痛藥”不是“回春丹”。業界一再呼吁應開啟貨幣正常化之路，放棄對超寬松貨幣的依賴，修復失靈的市場機制，重回經濟增長戰略。

但日元貶值的“兩面性”讓日本央行既害怕日元快速貶值又擔憂日元升值打斷經濟“繁榮”勢頭，因此盡管承受巨大批評和壓力，其對取消負利率開啟貨幣政策正常化仍“小心翼翼”。

日本央行以2%的CPI漲幅為目標判斷貨幣政策效果。截至10月日本CPI已經持續19個月在此目標之上運行，但日本央行一再稱“對日本能夠穩定、可持續地達成2%通脹目標沒有信心”，須在下一財年的春季勞資談判中繼續觀測“物價目標與工資上漲”的良性循環是否已經形成。

然而就目前的情況來看，明年的形勢并不太樂觀。野村綜合研究所經濟學家木內登英等認為，疫后復蘇紅利釋放已到尾聲，工資增長可持續性還有待觀測，海外經濟不確定性增強，2024年日本經濟或將出現更多“內外交困”的跡象。

10月日本央行發布的經濟物價形勢展望報告預計，2024年度經濟增長動力與下行壓力相當，2025年經濟下行風險增大，風險因素包括海外經濟形勢和資源價格走勢，日本企業工資和定價變化情況等。“圍繞經濟、物價的不確定性極高”。

總之，很難說停止貨幣放水的時機什么時候會出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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